别让卡马乔的悲剧在里皮身上重演

中国佛学院普陀山学院《普陀学刊》执行编辑，北京佛教文化研究所研究员能仁法师（来源：凤凰网华人佛教 摄影：李保华）

编者按：北京做为一座历史文化名城，其佛教无论在历史上还是现代，都有着百世不替的辉煌和无与伦比的重要地位。明代的北京，汉传佛教与藏传佛教并存，僧人讲经说法风气较浓，是当时的中国佛教的中心。开展明代北京佛教学术研讨会，不仅有其学术价值，可以进一步揭示明代佛教和明代社会发展的脉络，从而深化对中国古代佛教史的研究，以及对中国古代佛教有一个客观的理解和定位。2025-08-05，由北京佛教文化研究所、清华大学哲学系、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亚洲系、何创时书法艺术基金会共同主办的“明代北京佛教学术研讨会”在北京什刹海书院隆重开幕。北京佛教文化研究所研究员能仁发表了题为《烈焰炉中飞彩凤——笑岩禅师和他的时代》的论文，论文通过对笑岩德宝的生平、思想、法嗣及其与明末三大高僧的交往等事进行细致梳理考辨。并试图以此管窥明代佛教中晚期发展之一斑，及明末清初禅门临济系传衍之大略。论文摘要如下：

一、引言

清顺治十三年（1656），笑岩德宝四世孙、顺治帝赐封为大觉禅师的报恩寺玉林通琇禅师和他的法嗣茆溪行森、慧枢行地从南方入京祭扫笑祖塔院，其时正值顺治崇佛，临济宗蔚然复兴，三位临济禅僧亦当红于禁庭，然而却目击祖塔零落，自然不由得大为感伤。于是乃廓地增垣，大加修缮。顺治十七年（1660年），玄水杲在憨璞性聪与木陈道忞的支持下，“捐衣赀重廓地若干亩，砻石为墙，中辟三门，内修房舍，可寝可兴，规制遂为大备。”康熙三十八年（1699），笑祖塔院再次重修。光绪十三年（1887），笑祖塔院又获重葺。《重立月心禅师碑记》称，“自有明至今三百年来，寰海宗工凡临济正宗皆其后裔，每值春季，定规扫塔。”由是在北京民间形成“三月三转塔”的风俗，即每年农历三月初三举行的扫塔仪式。据白秉全《佛教圣迹笑祖塔院》载，此风习甚至一度延续至新中国建国初期。那么，这位令明清禅僧竞相追慕，乃至影响北京民俗数百年之久的主角“笑祖”究竟是何人物？有何特殊贡献？本文即带着这些疑问，对明中期临济禅僧笑岩德宝的生平、思想、法嗣及其与明末三大高僧的交往等事进行细致梳理考辨。并试图以此窥见明代中晚期佛教发展之一斑，及明末清初禅门临济系传衍之大略。

二、笑岩德宝的生平行履

德宝，字月心，别号笑岩，俗姓吴，金台（即今北京）人。生于明武宗正德七年（1512）腊望日（十二月十五日），“锦衣卫族”，父早卒“幼而孤苦”。年少自立，不乐嬉戏，爱游佛寺。弱冠之时，偶历法席，听讲《华严大疏》，因听到《十地品》中世尊本生舍国城、妻子、头目、髓脑的事迹，不觉感慨“千古犹今同一幻梦，富贵功名纵得奚益？”于是“遂决志出家”。因俗事缠绊了一年之久，终在明世宗嘉靖十二年（1533）二十二岁这年礼北京广慧寺大寂能公剃发披缁，第二年受具足戒。此后“历参南北知识三十余人”、“徧谒大川、月舟、古春、古拙诸老宿”。后因宝峰和尚指点，至湖北随州关子岭龙泉寺参无闻明聪禅师，初蒙启发。不久又参济庵、古岩、大觉等尊宿，很受器重。在拜谒襄西大觉圆之后，又回湖北，侍无闻明聪禅师，此次则受明聪禅师记别，继承衣钵。一年多后，笑岩和尚辞别明聪禅师，游化湖南、湖北一带，大约在这个时期，曾入终南山，又过潼关，至熊耳山礼达摩祖师塔。此后至南京，寓居净海寺、牛首寺、高座寺等处数年。约嘉靖二十五年（1564）左右，笑岩禅师返回故乡北京，历住圆通、南寺、鹿苑、慈光、善果、宝禅等刹。万历五年（1577），应僧俗之请，笑岩禅师隐居北京西城柳巷草庵著述立说“既谢游辙，门无杂宾，乃整齐先觉经纶，提掇古德纲目，或征、或赞、或判、或颂”。明神宗万历九年（1581）正月十九日，笑岩禅师圆寂于北京，寿年七十一，僧腊四十八，建塔葬于京城西直门外高浪桥之北郊。 有语录《笑岩集》四卷、《沙弥成范》二卷行世。

三、笑岩德宝的思想述要

笑岩和尚曾集《沙弥成范》二卷行世，似乎在其思想中有重视戒学的倾向。不过顾名思义，《沙弥成范》虽为戒学著作，但其内容应只是辑述初学沙弥的行为规范。因此，我们可以由此认为笑岩禅师极重视出家僧众的基础教育。但综观《笑岩集》和诸种传记资料，笑岩和尚的思想与实践仍以禅学为其核心。作为明代临济系的一位重要禅僧，笑岩和尚在其禅学实践上不但坚持禅僧本色，强调真参实悟，对义学纷纭的时风提出批评；而且继承了临济系参话头的“家法”，并融入念佛的方便法门，形成自己独特的念佛禅。有明一代，禅净合流的实践方法虽然蔚为主流，倡导“禅净一致”的论调也屡见不鲜，但笑岩和尚的念佛禅思想仍然别具一格。在接引学人的风格上，笑岩禅师也继承了临济系迅捷的门庭施设，在具体实践中，则善用各种字符应对参叩者。

四、笑岩德宝的法嗣传衍

据明通容《五灯严统》载，德宝“素性寡言，迁寓不一”，其甘于淡泊、鲜置门生，刻意与当时“趋鹜宰官”的喧嚣佛门保持一定距离，然而其盛名毕竟为天下学人闻而切慕。《补续高僧传》卷十六称，笑岩“名震海内，海内禅子，皆奔走座下矣。师随缘开化，靡定所居。”

笑岩和尚的嗣法门人，据清果性《佛祖正传古今捷录》称“得法十人”，《五灯严统》卷二十四“笑岩宝禅师法嗣”下仅列龙池正传、东台瑞峰与灵谷昙芝三人；清超永《五灯全书》卷六十四收幻有正传、灵谷昙芝、瑞峰三际广通与幻也佛慧四人。《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载笑岩早年间“法幢所树，不定何所。有龙象八人，常随师游，时号八杰。”但是却未记其名。而笑岩寂后“署师正宗南行者，幻有传禅师也；代师阐化北之东台者，瑞峰和尚也；其卧隐于优昙苑者，幻也老宿也。识者谓济宗鼎峙，则师不负于龙泉（无闻明聪）矣。”由此可知，笑岩门下影响极大的法嗣主要为幻也佛慧、瑞峰三际广通与幻有正传三人。

五、笑岩德宝与明末三大高僧

笑岩与同时的遍融二师是明中叶闻名京师的两大长老，为各地入京参禅学佛者争相访求的佛门耆宿。明末四大高僧中，有三位都曾参访过笑岩和尚，三大师中最早参访笑岩和尚的是憨山大师，时在隆庆六年底。憨山大师与同行妙峰先参遍融和尚，遍融无语指示，而与笑岩则有一番简要的对答。

紫柏尊者的参访是在次年的万历元年，其是先访笑岩禅师，后参遍融和尚。紫柏大师在《祭法通寺徧融老师文》云：“洎万历元年，北游燕京，谒暹法师于张家湾，谒礼法师于千佛寺，又访宝讲主于西方庵，末后参徧老于法通寺。”《普陀珞珈新志》卷六亦载：“（紫柏）后北游至京师，参徧融、啸岩诸大老。万历三年南归。”啸岩即笑岩，因此所谓西方庵宝讲主云云，当即笑岩德宝。不过紫柏《祭法通寺徧融老师文》主要是回忆、祭奠遍融和尚的内容，其对笑岩的参访也只是顺带提及，一语即过。可见紫柏大师当时主要是受遍融和尚启迪匪浅，而并没有对参访笑岩之事留下太深的印象。

明末三大师中最晚参访笑岩和尚，并受笑岩和尚极大影响的是莲池大师云栖祩宏。莲池大师参访笑岩和尚的时间似乎是在隆庆五年（1571）之前。不过，《云栖大师遗稿》中收有一封《答龙池一心禅师》其中有言：“忆与吾兄参笑岩和尚于京师柳巷，三十年于兹矣。”这封信是回复笑岩法嗣龙池幻有为其《闲谈、晚话二编》求序的书信。而莲池《幻有禅师闲谈晚话二编序》后题“万历辛亥孟冬”，万历辛亥即万历三十九年（1611），三十年前为万历九年，而万历九年正月笑岩德宝圆寂，因此，莲池大师与龙池幻有同在京师柳巷的时间约在笑岩圆寂之前的万历八年左右。而莲池大师于所编《皇明名僧辑略》也自谓“予游京师，参徧融、笑岩二师。次年（万历九年），二师俱示寂。”则莲池大师参笑岩和尚的时间在万历八年（1580）无疑。

六、结语

正如陈垣先生《明季滇黔佛教考》中所说“有明中叶，佛教式微已极，……计明自宣德以后，隆庆以前，百余年间，教律净禅，皆声闻阒寂。”翻开明代佛教史着，论及有明一代高僧的群体，不是在明初，即在明末，属于明代中叶的佛门高僧则星晨寥落，反而出现被时人斥为“妖僧”的左善世继晓这样的人物。要言之，明代中期的佛教队伍虽然仍在不断扩展壮大，然就整体质量而言，则处于一种无以复加的颓败状态。禅门方面，明人吴达可言“五宗绝盛于唐，绵延于宋，而凌替于元。元其后，如中峰诸大老，虽推为人天眼目，未见崭然截出也。沿至于今，此道如线。”黄宗羲则直接评断：“万历以前，宗风衰息！”万历以后，时移世易，高僧辈出，弘法救世，力挽颓风，这才迎来晚明佛教复兴的法门之盛。宗门也自“万历而后，禅风寖盛，士夫无不谈禅”。而前此之时长驻京师、享誉诸方的徧融真圆与笑岩德宝二尊宿无疑是隆庆、万历年间佛教（禅门）复兴的重要先驱。吴达可谓“正（德）、嘉（靖）间，天奇、笑岩一二尊宿挺生其际，远接曹源，近承临济正宗之纲，借以激扬不坠。”

笑岩四世孙木陈道忞《重修笑岩祖塔记》云：“（笑岩四世孙）报恩琇、憨璞聪首膺大觉、明觉师号，茆溪森、慧枢地留供御园，玄水杲亦屡蒙顾问，说法禁庭。不数世且名闻京国，道契宸衷，焉抑知昔在中叶，宗图九鼎系吾祖（笑岩）一缕之身乎？”并谓“夫世运、法运均有盛衰，当其盛时能忧虞而密挽之，可使不衰；当其衰时能坚志而力持之，可俾复盛。”默查其意，其如笑岩和尚正是于法运衰世而能坚志力持者，洵可谓明季中叶法门倾颓时之中流砥柱，烈焰烘炉之无翼彩凤！